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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馨的回忆——李纳(二)

【发布时间】:2007-01-04

  1949年7月,第一次文代会召开。我因在东北日报副刊上发表过小说《煤》,受到重视,成为代表。我与井岩盾跟文井同志一起去了北平。我们被安排在前门南河沿的小旅馆住下。我从未到过北平,却早已倾心于北平的文化古迹。文井抗战前曾在北平图书馆工作过,对北平很熟。第二天,他就带我和井岩盾去游了北海、故宫、景山、颐和园。记得我们三个人站在景山顶上,眺望北京时,但见四周红墙金瓦,城阁巍峨,水清树碧。激动得井岩盾张开双臂,高声喊道:“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品啊!”游完景山,文井又带我们去了北平图书馆。尽管他离开这里有十多年了,竟还有人记得他,过来围着我们问长问短。到了中午,大家的肚子都饿了,文井对我们开玩笑说,:“今天不能请饭,只能请你们每人吃一碗面。”那天,我们玩得非常高兴。
  1954年,我被调到中国作家协会,与一些老作家同在一个支部,称为“作家支部”,受文井同志的间接领导。在反胡风、反右等运动中,文井同志虽是运动的领导小组成员,却从未主动整过人。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,他显得力不从心,想紧跟以刘白羽为首的党组,却又因整人与自己做人的宗旨不合拍而跟不上,只能尽量保护自己不挨整。因此运动中他不大出头露面,也不大积极,于是有人说他滑头。我印象很深的是在一次批斗丁玲的会上,别人的发言都很激烈,他的批判发言却是“陈明配不上丁玲。”下面人听了哈哈大笑。
  他不喜欢周扬。在延安时,是周扬调他去的鲁艺,“文革”后,又是周扬不让他回作协。周扬不赏识他,他也反感周扬整人的那套东西。
  解放后,“文革”前,政治气候宽松时我们来往得多一些,紧张时基本上不来往,但见了面仍很亲热。
1986年夏,他的家也搬到了红庙,我们就结成了邻居,两家经常来往,一起闲谈。这样,我知道他除了喜欢西洋音乐,还喜欢古老的京剧,特别是余(叔岩)派。
1988年10月,我的老伴儿朱丹连续发高烧,急得我束手无策,还是文井同志两口子帮忙叫的车将朱丹送进了医院,从此,他再也没有回来。
  文井同志待人诚恳、亲切,我的母亲、妹妹,都愿意去看他,听他说话。他每次光临寒舍,我母亲都会从她的房间艰难地步入客厅。她说:“我喜欢听有学问的人谈话。”然后专注地坐在一旁静听。文井同志将作品送给她,她爱不释手,终日透过阳光读它。母亲去世后,我们将她生前喜欢的物品随她火化,其中也包括文井同志的书。文井想问题很周到细致。那年我妹妹因眼疾要开刀,他知道后,特意劝我要慎动手术。他说:“这个手术部位既敏感又危险,你们姐妹感情很好,不动手术顶多是病人自己看不见,但你们姊妹还能互相说说话。万一手术不成功,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。”前年,我妹妹到北京来时去看望他,他行动已经很吃力了,勉强站了起来,却不说话。我们问他,知道谁来看你了吗?他突然大声说:“是爱源嘛!”他脑子一直是清楚的。
  一次,我的小孙女来看我。我听见她做作业的时候在背诵《小溪流的歌》。于是我问她:“你知道这篇作品是谁写的吗?”孩子说:“当然知道,是严文井爷爷。”我又说:“这个作者我认识……”孩子一听立刻激动起来,非让我带她去看严爷爷。那是一个雪天,我带着孙女,磕磕绊绊地来到文井家。见到我们,他很高兴。尽管他行动吃力,还是一步一挪地到里屋找出一本他的童话集,为孩子题字签名,郑重地把书送给了小孙女。孩子回来后,当即就在日记上记述这件事。后来,她又把这件事写成作文,得了满分。
  文井的晚年很寂寞,但他从未停止过思考。他经常对我说,:“要多读些书,多懂得些真相。”后来,他把这些意思写进了《我仍在路上》。
  文井老师,你的确仍在路上,一路多保重吧!